【一八九五】三途(一)

*下下斗,讲讲一八的湘村爱情
1.
民国1-年冬,张大佛爷在湘西武陵山脉段里发现了个南宋肥斗。那时春节过完没多久,农历二月里,他就拉齐八去开斗——佛爷淘新土一定会带齐八,他俩关系就有那么好,好到我都纳闷。齐八跟我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也没见着他常来我家过夜。
虽然是他俩下斗,齐八却一定要喊上我一起去。我觉得和他俩出去太膈应,就说服了解九同往,然后请他们仨在我家吃了顿饭。没想到这顿饭不吃还好,一吃就出毛病。张大佛爷有毛病,齐八也有毛病。
“来,狗子,啊——”
齐八把一块辣子鸡夹到我鼻子底下。坐在我对面的解九本来在喝茶,这时茶碗停在了嘴边,目光在我和齐八间游走。邻座的张大佛爷也瞪着我们,眼神很冷。
我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几位爷演得是哪出,不过心想着兄弟给自己夹肉,倘若不吃,岂不是不给兄弟面子?于是张口咬上齐八的筷子。齐铁嘴笑着搂搂我的肩膀。
张大佛爷兀地站起身来。
“八爷,借一步说个话?”他双手撑在桌上。
“好好吃着饭呢,没你的事。”齐八印堂也是黑的,但还是嬉皮笑脸地给我把酒满上。张启山叹了口气。
“算命的。你给老子过来。“他哑着嗓子道,声音很轻。
齐八手一抖,然后扁扁嘴,站了起来。张启山捞了两人的大衣,然后推着齐八的后背就把他往门外送。我想拦,但碍于佛爷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到了门槛前,齐八扒着门框,回头看我。他喝了些酒,眼神迷离,眼角有点红。我被他看得心里一震,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失神。解九砰一声把茶碗砸在桌上,我才回过魂来。
张启山向我道了句“告辞了”,把齐八的手从门框上拽下来,强行把他搡了出去。厅堂里一下子只剩下我和解九两个人。黑背晃着尾巴吐着舌头跑出来想啃剩,我干脆把桌上的菜都叫人拿去喂了狗,只留下一坛酒来。
“他俩怎么阴阳怪气的。给他们做了一桌的菜,也没吃上两口。”佛爷在的时候我不敢多嘴,这时才没好气地问解九。
“你别理他们。放松点儿,明天还要下地呢。”解九淡淡地笑着,在我头上揉了一把。“他俩又不是第一次犯病了。”
“也是。他俩去年来似乎就总有些别扭。“我点点头道。“不理他们。来,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解九掩着嘴笑了笑。
“干杯。”
我心里一惊,心想今晚果然是喝多了,以前没觉得解九那么好看。不过他和齐八也不是一个路子的好看。放到红楼梦里,大概解九是贾探春,老八是惜春。
那佛爷只能是王熙凤。我心里胡乱想着,在酒影中迷醉地趴在桌上。隐约记得解九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了。

第二天清晨,我轻装出发去了西南山口。这趟子进山装备不多。一方面湘山冬末春早,山泉正在化开,不需要带太多饮用水,另一方面有佛爷寻龙点穴,再崎岖难走的山路也一定柳暗花明。说到底,一只队伍有张大佛爷,有齐铁嘴,有小九,放在打仗时候那就是要输出有输出,要辅助有辅助,要奶有奶,稳得一逼。我在旁边估计也就是帮哥儿几个拎拎鞋子擦擦汗的干活。所以我连只狗都没揣来,全然带着一颗出来郊游的心。感恩的心,感谢友情。
我和贾探春到得早,那时候太阳都还没升起。我俩站在清晨的雾气里侃了一会儿山,才把载着王熙凤和惜春的轿车等来。齐八照例是张副官开车送到山口来的,难得换上了了下斗的行头。他身材高挑,这时穿着紧身皮衣裤,外头裹着一件佛爷送的毛领子大氅,背后背着枪,脸上架着墨镜,很有些派头。不过我看到他下车来,总觉得他走路的方式有点奇怪,就问他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齐八把墨镜拉到鼻子尖,从镜片上方瞅着我,一双杏仁招子咋吧咋吧。
“狗子,你真特娘的可爱。”他突然搂过我的脖子说。
我被他搂得一个踉跄,在他后脑勺弹了一下,说日你奶奶,哥这是帅气。
“是是是,五爷英明神武。不过不瞒你说,我昨晚上的确没睡好,”齐八笑嘻嘻地把他那毛领子拉开。我一看他脖子根那儿,我的妈,青一块紫一块全是淤血,还有两个牙印,这时候已经结痂了。而且他的左眼眶也有些红肿,怪不得要带墨镜。
“卧槽!”我大惊,“哪个妹娃子那么凶,给咱们九门八爷咬成这幅德行?”
“凶!凶得要死。”齐八把衣领扣好道,“跟狼崽子一样扑上来啃。其实吧,你哥哥我这次算是惹了个祸水。”
我一拍大腿,“那你特娘的不去找她不就得了吗?再不济,你要是打不过她,你还是跟着兄弟混吧,兄弟罩你。”
齐铁嘴吊儿郎当地用肩膀顶了我一下。
“你这话可要算数啊。”
“那自然。”我一拍胸脯。
“你们俩,卿卿我我说什么呢,进山了。”解九在我们背后吆喝了一声,我赶快狗腿地凑过去。齐铁嘴站在原地,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突然变得面无表情。过了会儿,佛爷走过去,拉过他的手在他耳朵里说了什么,神色很柔和。齐八却猛一摇头,甩开佛爷跟了过来。
***
张启山来长沙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是齐铁嘴。虽然说是朋友,但佛爷常常觉得自己要给他气死。
齐铁嘴常跑来张家,来了以后屁事不干,就是往太师椅上一坐,眼镜往旁边一搁,开始喝茶、嗑瓜子、抖腿。齐铁嘴边嗑瓜子边瞅着张启山,笑嘻嘻地抖着腿,逮着机会,还不忘怼张启山两句。张启山要是真火了,他马上又开始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秀才遇上兵,有口说不清”“当兵的欺负人了”云云。张启山被他搞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该杀他还是该干他,也不知道哪个会让自己更爽一些。
齐铁嘴老来做客,佛爷就老给他气死,每个星期要死个三五回。
张启山刚当上布防官不久,发现军火库常常有枪支丢失,让副官一查,发现有士兵勾结当地豪绅走私军火。这是大事,张启山坐在厅里发愁。
“你想端掉熊四,”齐铁嘴坐在他对面嗑瓜子,“军爷,你想得美。凭你有几把枪,在长沙也就是个楞头青瓜,鸟毛还软着。”
佛爷好气哦,但是佛爷要保持微笑。
“哦?听八爷指教。”
“熊四有半截李照着,所以现在动不得。”齐铁嘴用舌尖把瓜子仁往嘴里一卷,张启山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你要是动了李三爷的东西,那就没人能保你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连二月红,拿下了二月红,霍家就会跟过来。”
“然后鸟毛就硬了?“
“硬了那么一点儿。然坚而不挺,挺而不久。“
“那除了二月红,我还需要拿下谁?”
“我。”齐铁嘴一脸认真地看着张启山,然后突然低下头,垂着眼睛笑起来,露出虎牙。张启山不由得别过目光。不是气死,就是憋死,总之他的生命值肯定达不到张家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
“你这儿门前风水好,改天叫人弄座佛来撑撑场面。”齐铁嘴站在张启山家门口说。

不久以后,张启山和二月红关系变得好了。他和齐八两人就经常到二月红推荐的面摊去吃油泼辣子面。
“为什么要帮我?”张启山问齐铁嘴。
“败给好容颜。”齐铁嘴吸溜着面道。他眼睛四下转悠一圈,回到张启山脸上,腮子鼓鼓囊囊像只松鼠。
“听说...八爷是干湿两道皆走的。”张启山小心翼翼地打探,怕说得不露骨,又加了句“玩法多样”。
“都玩过,也就嫂子没玩过。”齐铁嘴干巴巴地说,“话说军爷,你们家那个副官小模样不错,而且挺好骗的。改天借我挤挤?”
张启山在齐铁嘴头上不轻不重凿了一下。
“说正事儿呢。又给你带偏了。”
齐铁嘴沉默了一会儿。
“长沙九门的领头位置一直空着。我要你坐那个位置。”他突然说。
张启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觊觎那个位置的人很多,但是那些人的心眼儿大多是烂的。长沙的心腹之患不是日本人,而是长沙人自己。九门不能烂。九门里头烂一点,长沙就烂一片。九门领头要是烂了,长沙就全烂了。所以这个领头人,我得挑一个我看得重的扶上去。”
“你要用我?”张启山问。
“我还想干你呢。要看你给不给我干,不对,用。”齐铁嘴说,“老板,加点醋行不?你这面都淡出鸟了。”他敲着碗道。
张启山迟疑着,不知道齐铁嘴到底想要什么。他刚开始觉得齐铁嘴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样子,还有些婆婆妈妈,混熟了就觉得他又渣又痞、浪得没边,可是有时候却又被他抠抠索索突然来那么一下,来那么一下,来那么一下。
张启山觉得自己小心脏承受不住。无论齐铁嘴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一炮早晚要干,而且最好是早干,不然他真的会死。

未完待续

后篇请戳:三途(二)
*狗五真的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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