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歪打误撞 6 (民国情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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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是长沙一年一度的麻将周,二月红家的茶室被改造成了棋牌室,茶色的玻璃窗上贴了一个财神爷,财神爷旁边贴着一幅字,上面写着狗五和齐八不准进入。尹新月毫不惊讶地扫视了一眼这幅字。她把车停在二月红家后院的池塘边,对两个束着风衣领子、戴着墨镜和围巾的特务招了招手。二月红家门口一直有两个特务,是两个不同的组织派来监视他的。这两个特务已经在二月红家附近蹲了一年,但是监视任务很不成功,因为他俩一个是国军派来伪装成共挡的特务,一个是共挡派来伪装成国军的特务,所以总是在和对方周旋。久而久之,周围的相亲邻居全都知道了他俩谁是哪边的特务,但他们自己却给忘了。所以后来这两个特务成为了同甘共苦的好朋友,每天在二月红家的后院里喂鸭子。

丫头从茶室里出来给她开门。尹新月跟着丫头走进了茶室。二月红正坐在桌边剥毛豆,这时问尹新月的来意。二月红看尹新月的眼神有些不善,但是二月红看除了丫头以外的任何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别人欠他五百万一样。有些人还真的欠了他五百万,比如齐铁嘴。二月红一点也没有要让尹新月坐下的意思,搞得她很尴尬,只能清了清嗓子单刀直入。

“二爷,我想问问长沙过去二十年内有没有特别怪异的连续死亡事件。”尹新月说。二月红看了丫头一眼,立刻便道:“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已经警告过张启山不要再查下去,你也别搅浑水。”

尹新月吃了一惊。她听张启山说过二月红避世,但是不给情面到这个份上,她是始料未及。

“八爷失踪了。”她有些急躁地在二月红面前的桌上坐下,“他可能有危险。他说张府里有一个人可能已经死了。但是他又不让佛爷到香堂去。二爷,您认识齐八那么多年了,我想你肯定知道一些——”

“无可奉告。”二月红冷冷地说。丫头将手轻巧地搭在他的肩上,道:“你去给新月倒点茶吧,给人家润润嗓子。”

二月红起身离开,丫头在桌边坐下,十指指间碰在一起,上上下下地看了尹新月一会儿。尹新月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丫头“噗嗤”地笑了一声,继续剥起了毛豆。

“肉食者谋之,我们不该插手。”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尹新月说。

“我们这儿呐,以前每过几年就要闹一次黄鼠狼灾,”丫头若有所思地说,“每次闹黄鼠狼灾的时候,都会死人。死者的脖子上常常有红色的孔洞,有人说是黄鼠狼咬的,有人说是僵尸。我们土话里说这是闹黄脸公公,要去观音庙烧香的。香每年都要烧不少,但是人还是照样死。每户人家里,第一个被黄脸公公咬的人刚开始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时间久了,这个人就会出现幻觉,变得多疑、暴力,然后开始咬死其他人。我们都怕得不行,但齐铁嘴说,这只是一种传染病。

“齐铁嘴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解药。所以他自己养了黄鼠狼。九门里的人有些知道,养黄鼠狼如同养小鬼,都劝他不要这么做,但是他一意孤行,拿自己做实验。我们也不知道他成功没有。不过后来长沙就很少再闹这种事,但每过几年总有那么一两次。被咬然后出现幻觉、发狂的通常是外地来的人,身体没有抗性。

“长沙人对这件事缄口不提。九门里的人更是十分忌讳。二爷也是如此,你看,”丫头指了指棋牌室窗上的财神爷,财神爷背后贴着钟旭,“这是一个很邪的东西。八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顿了顿,看起来有些吃力地说:“如果齐八确定有人被咬了,他一般会通知家人,把被咬的人绑起来。但是这次张家有人被咬了,他却没有直接这么做。我和二爷当时就很疑惑。现在你来问这个问题,我们终于可以确定了。”她抬起头。“被咬的人应该是张启山自己。”


张启山压低了帽檐。他站在齐八府前,感觉一席军装的自己和周围的市井环境格格不入。张启山绿得惊人、绿得盎然、绿得一片生机,好像那春天的油菜花田。小满没来上班,他在香堂门口转悠了两三圈,自己都觉得自己行为可疑。最后他心一横,摇了摇香堂门前的铃铛,等齐铁嘴来开门。门后响起脚步声后,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打在手心里的小抄,却在下一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齐铁嘴打了个哈欠,道:“进来坐坐?”

“你没穿衣服。”张启山很严肃冷静地说。

“我刚在睡觉呢,才从床上爬起来。”齐铁嘴扯了扯腰上的浴巾。“我睡觉不爱穿衣服。”

“是否因为裸睡对身体好。”张启山一点不尴尬地说。

“是啊。大家都知道,不是吗。”齐铁嘴继续打着哈欠。张启山摘下帽子,跨过门槛,心中五味杂陈。齐八在他身后把大门合了起来,然后啪嗒一声,插上了栓。

透过微开的门,他看到齐铁嘴走进了厨房,在他的视线里忽隐忽现。茶碗和茶盘相碰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为什么,香堂里的窗户都被纸糊了起来,里头非常阴森,只有蜡烛的光线。张启山告诫自己利用腹式呼吸保持心情顺畅。他瞥了一眼厨房,看到齐八附身去拾起了什么,长发从背上滑过。他吞了口唾沫,然后看到齐八拿在手里掂量着的是一把柴刀。

他有些惊讶。且不论劈柴用的刀为什么会在厨房里,这把反弯刃的大刀看起来异乎寻常得锋利。当然在特定情况下柴刀作为武器也是很方便的,但是据他所知齐八一贯用枪,不用刀刃,因为不喜欢血污搞在头发上。张启山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他能听到齐铁嘴的口哨声,似有似无地在周围飘散,然后突然停止,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开始。

过了一会儿,齐八把茶盘和茶具端了出来。柴刀已经无迹可寻。张启山如释重负地端起茶碗,刚要一饮而尽,突然看到碗底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反着银光。

“怎么了?”齐铁嘴坐在桌子对面盯着他问道。

“没什么。”张启山缓缓地放下茶碗说。

“那就好,”齐铁嘴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务必告诉我。”他勾起嘴角,瞥了一眼上锁的大门。

“有一件事,我的确必须告诉你。”张启山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抄,“你我已经相知五年。在这五年间,我们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克服了许多艰难险阻,”他又看了一眼小抄,“达成了共识,建立了革命战友情谊。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提议,深化你我之间的革命友谊,进一步建立互惠合作伙伴关系,本着——你还好吗?”

齐铁嘴看起来在憋着什么,然后放松了下来。他微微前倾着身子。

“佛爷,您的口头表达能力真的很糟糕。”

张启山很受伤。但是他没有受伤很久,因为齐八捧起他的脸,亲了他一口。

张启山——一个被军旅生涯耽误了的演说家。


未完待续

已坑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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