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歪打误撞 5 (民国情景喜剧)

5 (前篇请走:1234

齐铁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单湿了。这并不稀奇,因为大多数男性都会在生命的某一个阶段发现自己的床上用品常在夜间受潮,齐铁嘴也不例外。问题是,通常不会这么湿。况且,他也没有梦到张启山。神算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两腿之间的情况,然后发现打湿床单其实是浑身的冷汗。他抹了把脸,发现脸上也湿漉漉的。齐铁嘴有些纳闷地用手腕擦掉眼泪。

不,不是眼泪,是口水。是一条狗的口水。齐铁嘴扬起胳膊。三寸钉噗嗤一下坐在他的脸上,然后划拉了几下小短腿,以与身材不符的速度跳下了床,一晃没了影子。天刚蒙蒙亮,房间里还很暗。齐铁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飞身而下,然后左一个白鹤亮翅、右一个黑虎掏心,最后使出了全套擒拿,终于把试图钻到柜子底下的三寸钉死死揪住。

三寸钉和齐铁嘴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为从三寸钉的角度来看,世界上所有的鸡都是属于三寸钉的,而齐铁嘴就是个鸡匪。齐铁嘴也和三寸钉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为每当张大佛爷在场的时候,三寸钉都会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看着齐铁嘴,像是在说“我嗅到了奸情的味道”。齐铁嘴和三寸钉只有一个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即有空就一起欺负吴老狗。

“小家伙,咋回事儿啊?”齐铁嘴拎着三寸钉说,“你想干啥?扬了二正的摇哪儿烂走。我又不是你爹,你来这儿干什么。去,去找小母狗去,去。”三寸钉龇牙咧嘴地在他手里扭了几下,然后看着窗外,耳朵压得低低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齐铁嘴皱起眉。他把三寸钉抱在怀里,自己走到窗边,侧着从窗帘的缝隙里往外看了看。天是灰色的,窗户上有些水气,外面并没有人。

“没东西啊。”齐铁嘴转过头对三寸钉说,却发现三寸钉略微转了转方向,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咆哮起来。齐铁嘴抬起头。挂在天花板上的两根金属细杆“叮”地碰到了一起。墙上的镇宅宝剑一下子掉下来。齐铁嘴一手把三寸钉甩到胳肢窝底下夹住了,另一手从身后的橱柜上拿起左轮手枪。

“妈了个鸡的有完没完!”正在打扫香堂前的落叶的小满忽然听到齐铁嘴这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把扫把给丢了。“大清早的闹事儿,闹你个鸡吧,老子裤子还没穿呢!”


尹新月在张府走来走去,坐立难安。昨天晚上齐八和她约好了,一早就打电话给她,请她去香堂。这都到了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齐铁嘴也没来电话,听奴和棍奴说,算命摊口也没见到他。按照尹新月的经验,如果有男人放了自己的鸽子,多半是因为该男人已经死了。

她盘算着齐八上次和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两天绝对不能让张启山去香堂”。她嗅到了奸情的味道,但是在奸情之上,还有另一种更加危险的味道:玄学。张启山有危险,而且只有齐铁嘴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齐铁嘴却失踪了。

尹新月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她用自己的发卡撬了张启山卧室的门,然后抱着被褥到了张启山的卧室里,往张启山的床上一躺,假装睡着了。果不其然,张启山选择了远远躲开,跑去客厅睡沙发去了。尹新月小睡了一会儿,后半夜的时候爬起来洗了把脸,让听奴和棍奴躲在卧室周围,自己坐在床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等着看会不会有古怪的事发生。

尹新月把手枪从真丝睡袍里拿出来。她从小不怕鬼。(这点和张启山是不一样的:张启山根本不相信有鬼。张府的女鬼们发现,即使从房梁上倒挂在他面前,他也熟视无睹。后来她们就对张家人丧失了兴趣,搬去了吴老狗家里。)和大多数能跟张启山有共同语言的人一样,她也信奉着“张启山第一定律”:没有什么是一梭子无法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给它几梭子(不建议通过实验对该定律进行理论推导)。但是齐铁嘴那天晚上在谋杀现场的一句话还是让她感到慌张。

“我怀疑在张府众人里,有一个人其实已经死了。”


齐铁嘴也不怕鬼。五岁的时候齐铁嘴放学回家,去书房找母亲要果脯吃。齐母放下手里的头骨,扶了扶眼镜道:你身后那个是什么东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去外面捡野鬼回来。齐铁嘴说,这个不是我捡来的,这个是太爷爷。齐母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太爷爷是死在斗里的,不是上吊死的,这个明显是个上吊死的,它骗你呢。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和陌生鬼说话。

如今,见到齐铁嘴的鬼大多绕行避让。以香堂为中心,以齐铁嘴的日常步行距离为半径的圆内,很少有任何鬼出没。这是因为齐铁嘴一旦喝醉了,就会拉着它们谈人生,从国家大事聊到哲学理论,而最后话题都会绕到张启山身上。湖南所有的碟仙、笔仙和狐仙更是对他烦不胜烦,因为一旦被召唤出来,就会一遍遍被问“张启山到底会不会喜欢我”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们都在考虑搬去吴老狗家。

但是有些生活在黑暗里的东西是不会惧怕光明的。这些东西更强大,也更难以驾驭。三更半夜尸活跳,灯红酒绿鬼玩人。齐铁嘴知道他的噩梦又回来了。无论他杀了多少遍,这东西都不会死。

香堂的地下室里,他手里的蜡烛突然熄灭了。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齐铁嘴转过身去。

“哎哟喂,你可吓死我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好歹说一声——”他突然顿住了。“是你?!”


尹新月坐了一个晚上,看着窗口,等着有什么东西进来,好给它一梭子。但是她干熬了一宿,还是一无所获。在墙角盯了张启山一晚上的听奴和棍奴也说,当晚附近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经过。但是齐铁嘴那里还是没有消息。按照小满的说法,八爷可能突然去山里给人看病去了,这倒也不稀奇。尹新月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叫来张副官,让他看住张启山,千万别让他去香堂。她自己开车去找她在长沙九门里遇到的唯一靠谱的男人,也就是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结婚了的男人:二月红。

于此同时,张启山在沙发上醒来,陷入了沉思。沉思的内容主要是对梦境的回顾:他梦到齐铁嘴正跟他亲热,但两人正耳鬓厮磨的时候,齐铁嘴的面容突然出现了变化,皮肤变成蜡黄的颜色,口鼻前伸,还长出了两颗尖锐的獠牙,头发变得雪白,还在张启山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血珠子噼里啪啦溅了一地,吓得张启山当时就从一柱擎天变成了一柱丢人。张启山不知道怎么解析梦境。他在日记里写下:“我体内有一只黑色的野兽在翻滚。”

沉思过后,大文学家张启山做了一个决定。张启山是个冰川一样的男人。也就是说,他做决定的时候就像冰川移动一样缓慢,但是一旦开始移动了就无法停止,而且会通过移动完全改变周围的地理环境。他已经决定去香堂找齐铁嘴表白心迹。具体是什么心迹,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但是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别说张曰山,就算是张目山、张晶山,也无法阻止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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