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歪打误撞 1 (民国情景喜剧)

*一个含蓄的东北男人,一个不含蓄的长沙男人,和一个看透了一切的北京女人的故事。加上我一如既往的糟糕的幽默感。

1

张启山在锻炼自己的面部肌肉。

很多人都不知道,除了强身健体以外,长沙的布防官还要每天都锻炼一下自己的脸。所谓锻炼指的是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并且通过眼神在身体周围一平米内营造一种阴郁、悠远的氛围。

这种特殊技能是张家祖传的本领之一。张启山在这方面的能力仅次于张家的族长。张家的族长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让身边的气温骤降几度。这种技能因此被称为“冷场”。

张启山还达不到张起灵那种冷场王的境界(他的水平大概可以算是个冷场郡主)。其实这样的水平对于大多数张家人来说早已足够,但是张启山知道,为了打败自己的对手,自己还需要努力修炼。

毕竟他的对手是整个长沙最受爱戴的男人。

张启山的手指烦躁地在桌面的玻璃板上敲击着,敲出了东北秧歌的节奏。张启山的耳朵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它们正在寻觅着书房外面的某个声音。张启山的鼻子则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莲藕炖猪蹄的味道。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后面,翘着二郎腿,十指指间轻点在一起,等待着对手的到来。一般来说,从张家开始飘出莲藕猪蹄的味道算起,十分钟之内,他的对手就会被吸引过来。反应速度之快,让人觉得他可能就住在张家大院的大佛雕像后面。但是今天上午,这家伙竟然没有用五鬼搬运一样的技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里。张启山正盘算着这是不是某种诡计,却听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张启山立刻低下头去,假装在看工作报告。张启山的日常工作不是在看工作报告,就是在签署工作报告、退回工作报告、批阅工作报告,或者把工作报告偷偷堆到张曰山的房间里。张启山认为,工作报告可以通过有丝分裂繁殖,因为无论他解决了多少报告,第二天早上就会出现新的报告,源源不断、代代相传。

今天早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的一大摞工作报告里,最上层的一份关于湖南暴雨涝灾导致长沙下水道系统阻塞、污水无法排走的紧急汇报。张启山不知道这份报告呈到他手里有什么意义。他是布防官,不是下水管,不能排放污水。类似地,他也很不喜欢接到猪瘟、鸡瘟之类的报告。他是布防官,不是猪药。当然,他更不喜欢接到藏匿在工作报告之间的热烈的表白书信。在他来看,写这些暗送秋波的书信的小姑娘都有个致命的弱点,因为她们不是——

“这么早,又在工作了,佛爷。”齐铁嘴说。他从门口大踏步地走进来,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

齐铁嘴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可以让听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让听众的心不由自主地飞翔。如果声音可以用“蹦蹦跳跳”来形容的话,齐铁嘴的声音就像一只袋鼠。如果说微笑可以用“引人注目”来形容的话,齐铁嘴的笑容就像三个感叹号。但是张启山决定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因为张启山是个有自控能力的男人。首先,他让自己的心脏停止狂跳,然后,他微蹙起眉,一脸苦大仇深地抬起头来。

“你来我书房做什么。”他淡淡地说,语气中没有任何起伏,连一个sin函数那样的波动都没有。

“我来逗你开心开心。”齐铁嘴说。“佛爷,你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出过家门了,我都有点担心。”他的眼睛往窗外瞟了瞟。

“不必担心。”张启山说着,把嘴唇抿成一条苛刻的线,不过他的心脏很不配合地重重跳了两下。齐铁嘴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脸色微红。张启山的目光从他的肩膀上滑下,在他手臂的肌肉线条上停留。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连墙角的花瓶都看起来很尴尬。张启山清了清嗓子。“你要吃午饭的话,去厨房要就行。我要工作了。”他低下头,翻到了下一篇工作报告。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日军的新型武器报告?”齐铁嘴从张启山的背后探出来,看着他手上的文件。张启山给他吓了一个哆嗦。“这是意大利产的坦克,能跑得起来就怪了。这个操作室的设计,透光和透风极差,不能连续开炮,而且履带的设计只适合平原。虽然火力大,但是在特定的时机和地形下是无法使用的。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炮口的转向能力。”

张启山仔细看了看手上的图纸。他不得不承认,像往常一样,齐铁嘴在军事方面的点评总是一针见血。和齐铁嘴说话的时候,仿佛自己根本不用组织语句,对方已经把自己脑内的想法组织了起来,和盘托出。这也是他的对手深受所有人喜爱的原因之一。

在张启山看来,这是一种罪孽。

上天是公平的:聪明的人一般不好看,好看的人一般不聪明,又好看又聪明的人一般没有钱,又好看又聪明又有钱的人一般性格很差。但是齐铁嘴不仅聪明好看有钱,而且开朗、乐观、强大。这其中肯定有某种见不得人的黑暗交易。

说到好看,张启山注意到齐铁嘴今天换了一种扎头发的方式,背后的马尾用青色的缎带系着,前面两侧和银线交替编织着,垂在肩上。

齐铁嘴顺着张启山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头发。

“都快给你盯出洞来了。”他有些疲倦地说,“佛爷,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披头散发。你和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我总不能天天束着。”

张启山正准备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给他多一点时间和机会,他还想解释他之所以想让齐铁嘴把长发束起来,是因为这些头发对张启山有极其恶劣的影响,不但会让他分心,还会让他产生一些很不好的想法。如果齐铁嘴允许,张启山还很乐意亲自给他展示一下这些不好的想法的具体操作方式。张启山还没有想好到底要用哪种操作,但是他怀疑这种操作所需要的道具会包含张启山、齐铁嘴、和张启山的书桌,但不包含衣服。

不知道当初是谁规定道士要留长发的,如果那个人被张启山抓住,张启山一定会教他做人。


“佛爷,”齐铁嘴还没有气馁,而是一如往常地善良诚恳。“你都有黑眼圈了。我觉得你需要出去散散心,太拼命工作也不太好。”他看了张启山一眼。张启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开始喝茶,并且希望通过意念把齐铁嘴驱逐出自己的房间。齐铁嘴却走过来,双臂撑在桌子上。“佛爷,不要生气,好吗?”他轻声说,“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是我是为你...为您好。”

“我没什么看不惯的。”张启山的目光顺着他的领口往下滑,试图透过衣服看到胸腹肌轮廓。齐铁嘴摇了摇头,从桌边离开,走到窗前。“我知道,我又打扰您了,抱歉。”他叹了口气,嘴角下拉了一会儿,然后又扬了起来。

“那要不,我帮您抄抄文书和图纸吧!”他说。“比如坦克——”

“我没有坦克——”

“大炮——”

“我没有大炮——”

“那枪——”

“我没有枪...我有枪。”张启山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开始偏头痛。

齐铁嘴坐到张启山的书桌上。他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着,然后又拿出一把蝴蝶刀,一边用刀尖剔着指甲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听军区参谋说过,张大佛爷的实力...很硬。”他抬起头看了张启山一眼。张启山抬起一边的眉毛。齐铁嘴低下头。“不知道佛爷手枪打得怎么样。我...还没亲眼见过。”

“你给我出去。”


“副官。”尹新月说。

“不在。”张副官从衣柜里闷声应答道。

“我知道你在衣柜里。可以请你出来吗?”尹新月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说是翻身,倒不如说是从一堆松软的枕头底部游上来换了口气。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对床上用品极为重视。可能是因为她家里有旅店管理的背景。“刚才听到佛爷突然大吼了一声,我有点担心,打算去看看。”

“尹小姐,”张副官从一堆女性用品里探出头来,“佛爷吩咐,今天早上不能让您出客卧室。如果您执意要出去,我只能把您锁起来。”

尹新月闻到了猪蹄莲藕的味道。尹新月是个非常敏锐的女人。尹新月懂得分析情况、懂得提出假设、验证假设。尹新月知道把二和二相加会得到四。尹新月觉得情商是个好东西,希望张启山也能拥有。

“哦。”她向后躺倒在枕头中间,打了个哈欠,“看来八爷今早来了。莫非是上次我怼了八爷,佛爷过意不去,就打算把我关起来。”

“佛爷没有告诉在下。”张副官忠诚地应答道。

“喏,我问你,你觉得,佛爷和八爷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尹新月问。

“没有!完全没有!”张副官立刻慌慌张张地说。尹新月叹了口气。张副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所有女人第一次见到他,都会很想摸摸他的头(冒着手被咬掉的风险),挠挠他的下巴,然后告诉他,“来,握个爪子,真乖。”

“在我看来,”她从床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张副官有些过意不去地在衣柜旁边站着。“可是,佛爷自己好像不知。”他小声添了一句。

“那我就帮他知一知,”尹新月绷着脸说。她掰着骨节,仿佛在肢解张启山的神经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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